氢气又沙雕的北极点

让他降落 2(苍金)





当苍还在细想那三个字如何书写,一旁的大师伯早就一拂袖不见踪影了,只剩下正愣神地往四周找人的金鎏影,被推到苍怀里。

苍无奈地抓抓头发,低下头拍拍孩子的肩膀:“他溜啦,找不着啦。”作为同辈中年资比较高的,虽说时常见得年幼的师弟们,但是要他一对一地带可还真是第一次。

金鎏影一言不发地垂下头。

苍往殿外望去,一片浮云带山,在明媚的日光下,地势处高的天离殿可以看到很遥远的地方。雨季今天终于结束了。清新的山风扑面而来,苍心念一动,伸手捉住金鎏影的手。孩子的手又软又小,似乎再用点力气就会被他捏坏,他换了一个他感觉金鎏影会觉得比较舒服的方式重新握住。

“既然大师伯交代,那你就先跟我走吧。”说罢,牵着金鎏影便步出殿门,沿着山阶往下走。

苍从记事起就在玄宗,每日爬山是日课,可金鎏影明显比不得他,苍时刻感觉到金鎏影走路速度很慢,使得他不得不跟着走得很慢。他也还是个年少的道子,莫名气躁的心火腾得冒起来,然后山路上的微风吹来,又吹熄一片,手腕上牵制的气力来了,火又冒起来了。苍无声地内心在一来一去角逐,只听啊地一声,苍回过神来,金鎏影整个人险些扑在陡峭的阶梯上,所幸苍一直紧紧握着他的手。

“你没事吧?”苍忙弯下身子问道。

孩子摇摇头,并尝试重新站稳。苍不禁啧了一声,然后将他抱了起来。

视野一下子变高,金鎏影不自觉搂紧了苍的脖子。

“你可抓紧了。”见对方终于不像一桩木头,多少有点动作反应,苍展出一个笑意,快步往山下走。



到了一处歇息的凉亭,苍将他放到地面,边说话边兀自去取水:“边上有饮水的地方,你要喝点水吗?”其实是他自己口渴了而已。

金鎏影这时候也稍微胆子大了些,跟苍走到水台,看着苍快速饮完三竹勺的泉水。苍个子很高,至少对于他一个五六岁孩子来说,他勉强就到苍的腰部的高度。金鎏影鼓起勇气,轻轻拉了下苍外袍。

苍才想起来自己不能先顾着自己口腹,这还有一个小拖油瓶呢。他又舀满了竹勺,蹲下身,送到金鎏影的嘴边。

“我……我饿了。”金鎏影抿着嘴,双颊羞赧,一双玲珑大眼睛闪烁不定。苍上下打量金鎏影,一阵鸟鸣而过,只听得清脆的咕咕在跟前响起。

没想到,他对自己说的第一句话居然是这个。

“那就先去饭堂吧。”苍笑了起来,自己饮完那勺冰凉的泉水,抱着他往饭堂走去。



两人到了饭堂,因为今日是休沐,没有轮值的道子,而且也老早过了饭点,整个厅堂与后厨空荡荡。

苍让金鎏影坐在门边的长凳上,而后用带子束起衣袖,独自先到了边上不远的菜园。他拎个小篮子,在园子里兜兜转转半天才采的半筐食材。正当他对自己要塑造一个好师兄形象落空很自责的时候,他瞥见几挂面条正在院落平台上温柔地自荐,终于松了口气。

所谓君子远庖厨,苍之前轮到他在饭堂劳动都是能逃则逃,再者他本身对于饭食的口味也没有太大要求,吃饱就行。能供出这餐也算是他非常努力了。手忙脚乱一阵,他稍微尝了尝口味,便得意洋洋地端出去。

出去的时候金鎏影正坐着往门外发呆。苍将那碗面推到他面前。金鎏影握住筷子,戳到面里搅了搅,盯着盆里的几根青青红红的蔬菜,两坨孤单的蛋黄和飘了一天世界的蛋白花,然后又仰头,眼睛盯着坐在对面的苍。

“我不要吃这个。”金鎏影轻声道。

自己的辛苦成果居然被一票否决,苍活这么大还第一遭。他不免不爽起来,眼前这小孩衣着,虽然能感觉到已经极力在掩饰身份,但绫罗绸缎的一身质地,也难怪苍开始将他就当做山下大户人家的小香客而已。他指节叩着都自然开裂无数条细痕的老长桌,因为最近湿气特别重只有钝钝的回响:“对不起,这里只有这个。”

两人眼神对视,僵持了很久,金鎏影终于先泄气了,委屈地低下头,把小嘴凑到海碗边上,生疏地握着筷子扒拉着食物。

苍大概也觉得自己不该对小师弟这么较真,他清清喉咙,一脸神秘道:“金师弟,你要是吃不惯这里的吃食,还有一个办法。”

果然吸引了金鎏影的注意力。

“你可以学辟谷。”

“辟谷是什么?”金鎏影嘴里含着食物,问道。

“餐风饮露,从此不食人间烟火。”苍接着道,“师兄我过些时日也许要开始练了,不过你要是也练的话……”他认真讲金鎏影从上看到下,再从下看到上,“那可要一辈子都这么小个咯。”

“我会长高的!”

苍见金鎏影一本正经地争辩,觉得好玩,得了趣味便继续逗他:“永远这样小孩模样也很好,以后说不定大师伯还能把你送去给天尊当玉童呢。”

金鎏影气得直蹬腿,奈何腿太短根本踢不到苍。这时候,就是展示他为人最突出品质的时候了,他怒摔筷子,扒着桌沿,无论如何就是要荡着的小腿可以踹一脚可恶的苍。而那个可恶的苍,还一脸金鎏影认为的眯眯眼奸笑,在他面前挑衅。

正当苍还编着金玉童的未来美好生活时候,只听扑通一声,眼前的金鎏影还没学什么法术,就消失在他眼前了。

苍忙往桌下查看,原来他刚才屁股没坐稳就这样滑到地上去了。而他本来就有些松散的发鬏,被勾了一记,一头金棕头发直接披散下来。

他忍不住一面哈哈大笑,一面把人从地上拎起来拍拍土:“摔着了没?”

金鎏影扶着苍的胳臂,嘴鼓地像河豚,才站稳就对着苍踢了两脚。

“还真记仇。”苍也不计较,放他回长凳上,并坐在他边上,语气温和起来,“快吃一点吧,吃不下剩下我来吃完。不要浪费粮食。”

金鎏影侧首看着苍,苍被这样看得心里怪怪的,一时起意抬手,归拢他散在脸上的细软发丝到耳后。

“你慢慢吃,我先帮你头发简单束起来。”

金鎏影大概是应了一声,苍其实不太确定,只见他还是重新拿起筷子,乖乖转回去,一点点吸着面条。

苍发现金鎏影总是这样,先是愣神般定定然,然后才会做出反应。但,一个这么点大的孩子能有什么心事。

“金鎏影。”

那孩子没有反应。

“金鎏影。”

他终于若有所思地有些反应,看了眼苍。

“金鎏影,这是你以后的名字了,你要记住。有了这个名字,你的过去就和你没有关系了。”

苍注意到金鎏影原本握着筷子的手,不自在地松了又紧。

他起身,绕到金鎏影背后略弯下身子,从衣袍内袋里摸出一根浅紫色的发带。金鎏影的头发刚从盘绕的发鬏中散开,细软质地的发丝还维持着卷曲的形状没有恢复过来。苍伸出五指小心翼翼地扒疏。他打理自己的长发,习惯归拢一些编成麻花,然后盘绕起来。不知不觉他也给金鎏影编麻花了。原本金鎏影的头发到他自己的腰部,苍全部编起来,最后用发带系住,一下子缩短到了金鎏影的肩胛骨位置。他可以清楚看到金鎏影白皙的后颈。颈子根部是精致的衣领绣边。

“不仅名字,待会你还要跟我回去把衣服换了。”

金鎏影不说话,还在埋头很慢地吸面条。

许久,他终于说话了,大碗往前面一推,转过身仰头对苍说:“吃不下了。”

苍点点头,过去捧起碗拿了金鎏影刚才用过的餐具,两三下就吃干净。

他洗了碗筷再去厅堂,金鎏影已经坐到了门槛上,一动不动宛如一尊小雕像。而午后的日光照在他发顶流转着熠熠光泽,苍不禁想起了当时他心念所动而取的名字。

“金鎏影。”

声音在空荡荡的厅堂里回荡,原来这个名字不仅意涵光鲜,口中念来也是好听,自己真是一个天才。苍满意地晃了晃脑袋。

金鎏影循声站了起来,慢慢回头。

他如果静下心来回溯千年的记忆,云雾盘绕的过往就会浮现出来,他记得当时抬头看到苍得意洋洋的神色朝自己走来,自信又从容,他忽然觉得自己好幸运。

苍向前步出,摸摸被他梳地乱糟糟的辫子,然后动作流畅地将孩子举起来,抱在怀里,笑道:“跟师兄回斋舍喽。”

金鎏影主动头靠在苍的耳边,终于回应了一个不用苍猜测的语气词了。

“嗯。”


“我怎么称呼你?”

“我是你师兄。”

“苍是你的名字吗?”金鎏影抓着苍后背的浅栗色长发,绕在指间,他想了想又补充道,“在山上的名字。”

苍慢慢地走着山路:“我像你那么大时候早就在山上了,我的道号便是我的名字,单一字,苍。”

“苍。”金鎏影跟着念了一遍。

“嗯。”

“苍。”

“……嗯。”

“苍。”小孩子念三遍就可以永远记住了。

“我比你大,你应该称呼我师兄。”除了长辈,由于同辈间年资算长得,苍还从来没被直呼其名过,就连年纪相仿的赭杉军都是互称好友的。那些小道子见着他,不管是不是同一个师傅,都得乖乖叫师兄。

金鎏影眼眸一转:“你不是说辟谷之后就不会再长高长大了,那以后我和你也不见得有差别多大吧。”

苍笑了一声,往他背上轻轻一拍,威胁道:“那看来,我得劝大师伯早点送你去当一辈子玉童才是。”

抱在怀里的孩子也知道是苍在逗他,也笑了起来。金鎏影紧张了一日的心弦终于松了一些。

搂在背后防止他摔落的手挪到了后颈,苍展开手掌拢住,他感觉到金鎏影也同时充满信任地拉住他的衣衫。他看向远处的山间,缥缈的云雾后面应该是结界的边际。

大师伯,玄宗上下论观想天机,无人出其右。苍常与赭杉军说,这方面自己是大师伯的私淑。

这位他最最崇拜的神算子,今日告诉他,缘分啊,妙不可言。




苍方才在菜园时候遇到一个来打水的道子,瞄到了外头端坐的小孩,大呼惊奇。

就在今日清晨,他认识的一个道子受命抱着这个孩子从山下大殿沿着山阶往上走。开始,这孩子都挺乖的,可到中间忽然哭闹要回去,那个道子不理会,孩子越闹越凶,道子一不小心脱手,山阶陡峭,孩子直接就往边上山崖落下去。

千钧一发之际忽快速飘来一团浓厚云气,包裹着孩子漂浮在半空。那个道子和孩子都还留着一脸惊恐。道子顺着视线往上看去。

“哎呀,真是好险好险。”他们的大师伯一挽拂尘,手念剑诀,一面导引着云气带孩子回到安全的地方,一面夸张地叫着。

道子回过神来慌忙行礼并请罪。

“不是你的错。”大师伯理应惩罚那个道子的失手,但是他神态却很平静,在确认了孩子没有受伤时候,叹息一声,口中喃喃,“王府的孩子……这是天意。”


而苍听了转述都要吓出冷汗,谁都知道大殿上山那条路有一段非常危险,跌下去就连他们这样的道子都要没命。

可是,大清早的,一向懒散——至少苍的印象如此——的大师伯为什么会在那条路上?

“而且,大师伯应该在那里等很久了。”打水的道子神秘兮兮补充道。

苍回想着大师伯的话,点点头:“大师伯说他昨夜有感应到异象,应该是来确认。”

“异象?”

“所以,他就是大师伯刚收的徒弟了。”

“什么?!大师伯收徒弟了?!”


当然数个时辰后,披星戴月跑到苍斋舍的赭杉军,见着身穿不合身的道袍盘坐在苍的卧榻上的金鎏影,脱口叫出同样的话。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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